身上已穿上生前最爱的白衣,身旁有陪葬的物件。有他生前的战衣和盔甲、有神亭一战从太史慈夺去的手戟、有一块与孙权手上成对的美玉,是攻入某座城时孙权发现送他,还有一两封书信,是他珍而重之收藏好的周瑜回信。
这些陪葬物品和身穿白衣入殓都是孙策曾跟孙权戏言时交待,想不到弟弟竟然记得。他未有子嗣,礼节上一定由弟弟孙权替他抹身抺脸并穿上白衣,他做这些时也一定在流着泪。
想到哭成泪人的弟弟,孙策又一阵心痛。
他魂魄站在周瑜身旁,而周瑜则坐在床边看着他的屍体,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淡淡的看着。
看了看陪葬物件,周瑜手指微颤地拿起书信翻阅着,微垂下眼看不清当中情绪。
放下了书信,目光移到那块玉和手戟看上良久,然後又定眼看着他灰白的脸淡淡地说:「伯符,我会替你守着江东,尽心辅助你弟弟,你安息吧。」握起他的手放在掌心,然後什麽都没有再说。
孙策心情有点复杂,他与周瑜共处十年,可是他与自己诀别的说话也只有寥寥数字。
太史慈、孙权、大乔与其他人都为他的死流泪,而周瑜这个他爱了一生的人却没有。不是说他想看到周瑜哭,只是有点失望,他孙策对於周瑜来说或许是如此微不足道。
不过对於周瑜,他早已没有什麽期望,除了对小乔稍稍倾心外,他对任何人或事也是冷冰冰。
孙策在周瑜旁边坐下,凝望着他的脸。他生前很少这样看着他,因为每次这样,周瑜也总会眉头轻蹙,然後一脸厌恶把头别过去。
这回终可放胆凝视着他的脸,孙策勾起温柔的笑容轻轻说:「瑜......我知你不喜欢我这样唤你,但或许以後再没有机会了,这次就随我吧。你怕我纠缠所以远走,其实大可不必,我从不求什麽,也从没有想过要纠缠你,因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喜欢我。」
轻轻叹了口气,他继续看着周瑜往下说:「在今天以前,我从不信会有来生,不会有下辈子再遇到你,所以我才不惜一切想爱你。尽管我什麽也不求,你却觉得这是个负担,对你做成困扰,我真很抱歉,或许你现在也能松口气。」
目光移到放在他屍首旁的物件,这麽多年来,周瑜给予他的,也只有这两三封信书,这麽轻又那麽重,只有寥寥数句的敷衍却被自己珍藏着,孙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也很犯贱。
天下那麽大,为何偏偏去苦苦勾留爱一个求而不得的人。越求不到就越用力,越用力就越难过,到最後也不知为了什麽。
孙策摇摇头叹息,嘴边勾起自嘲的笑容:「我为你忽略任何人,你却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忽略我。不过,人生那麽长,天下那麽大,遇到那麽多人,你不爱我,我不会怪你。瑜,好好保重。能与你相识,与你共度十年寒暑,也是值得高兴的事。」
对於喜欢周瑜这回事,孙策的确没有後悔,也计较不了值不值得。只是,这样心累的爱,他尝过一世就够。如果有下辈子,他会想尝试被爱的感觉。
在穿过墙离开时,他还是转身多看周瑜一眼,长发披在肩上,侧面的轮廓仍然优雅俊美无比。贪婪地用眼去描绘着周瑜的身影,贪看多一眼,就能心息也终能放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