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魏绵奕不言语,弘历接着说:“我家里有很多店铺,这你也知道,四弟两岁的时候,阿玛就病得不轻了,家里的店铺年年亏,一个富商死皮赖脸得上我家提亲,要我娶她女儿做妾,后来紫禁城得了一笔价值不菲的嫁妆。至于于大人的女儿,你已经知道了。” 魏绵奕接着问:“那你以后还会娶其他的小老婆吗?”答案毫无疑问。弘历意味深长地说:“做大事的男人总会有很多不得已。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也会有很多不得已。”魏绵奕放下剪刀,抱住弘历的小腿:“那我不要做怎么贤良淑德的人。” 弘历已经睡熟,可以听到他匀称的呼吸。魏绵奕想:弘历娶我是情非得已,我嫁弘历也是情非得已。我只能一味讨好弘历,才能有立足之地。虽然不知弘历为什么对我比别人多些宽容,却可以知道,他对别人好,却没有一丝喜爱。他对我好,也未必是真心爱我。 她侧过身,看着弘历的脸,弘历向来对女人十分冷淡。虽然在紫禁城的时候,魏绵奕一直尽量和他的其他小老婆保持距离,还是能看出来:弘历对他的这些小老婆更加冷淡。面冷,心冷,这就是弘历。 魏绵奕从心里害怕这样的弘历,却必须依靠这样的弘历。次日一吃过早饭,魏绵奕就拉着瓜尔佳福晋带着几个随从驾马车出去了。从丰台城的东门朝曦门,到丰台城北门怀德门,又丰台城南门——开远门,最后到了西门。 马车在街上慢慢地走着,魏绵奕说:“街西为司录厅、士营厅、仪曹厅、士曹厅,、刑曹厅、刑椽厅、右狱、户曹厅。在这三厅一狱之后又为作院、通判北厅、通判南厅、机宜文字厅、拣马厅以及谯楼。” 马车进子东门了,魏绵奕说:“街南为大备仓,街北为府狱、毯场路、毯场厅、都作院。马车进子西门,魏绵奕说:“街北为丰台府衙、军器库、军货库,街南为两个作院。” 马车进子北门,魏绵奕说:“街西为丰台府衙后门、天王堂,街东为草场。子城的正中是宣诏厅,”瓜尔佳福晋实在忍无可忍了:“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些?” 魏绵奕说:“你别急啊!这才刚破题,我是怕哪天你自己跑出来,迷路了,找不到家。”瓜尔佳福晋口是心非:“那多谢关怀了。” 魏绵奕说:“南门正街东有朝真坊是听大鼓的地方,广化坊是看戏的地方,袭庆坊是喝茶的地方。南门正街西有法相坊是求佛祛病的地方,立信坊是求子的地方,阜通坊是求状元的地方。东门正街北有寿宁坊是做衣服的地方,金相坊是买首饰的地方,聚货坊是买杂货的地方。” 瓜尔佳福晋已经怒不可遏了:“搞什么?你耍我。我要下车。”魏绵奕派了两个人:“你们两个在后面跟着,四夫人不叫你们,你们别上前去。” 瓜尔佳福晋就这么赌气走着,魏绵奕自己坐了车继续在城里转。瓜尔佳福晋回头:“搞什么?竟然真把我一个人扔下了!”魏绵奕继续坐着车在丰台城的四个大门之间转来转去,尽量熟悉着每一个地方。 魏绵奕喃喃自语:“虽然不是现在,迟早有一天,我可以摆脱。”瓜尔佳福晋走在丰台城的街上,觉得这也不好,那也不好,这也不如京城,那也不如京城🜨🄩⛴。走着走着,就进了一个死胡同。 瓜尔佳福晋原路返出来,又继续走,又进了死胡同,饶了好几遭。果然,瓜尔佳福晋迷路了。两个小厮就在不远处跟着,可瓜尔佳福晋是个粗心人,根本没有留意后面,以为魏绵奕真的把她一个人撂在这丰台大街上了。 魏绵奕把整个城转了一遭,就回来了。顺着刚才那条路,拐了几个弯,看到瓜尔佳福晋了。魏绵奕下了马车,轻轻走到瓜尔佳福晋身后,一拍。瓜尔佳福晋吓了一跳。魏绵奕笑着:“怎么样?迷路了吧。快上车吧。我带你去吃东西。” 魏绵奕随后挥一挥手:“你们两个也回来吧。”瓜尔佳福晋这才知道,还有两个小厮跟着她。上了马车,瓜尔佳福晋有些后怕。魏绵奕说:“这丰台城看着是四四方方的,可是有很多丁字路,丁字路和丁字路交叉在一起,极容易迷路的。” 瓜尔佳福晋一路上没有好气,两个人来酒楼吃东西,魏绵奕说:“这里啊,有好多特色地方菜。我点一个神仙鸡,一个干扣肉;你点吧。”瓜尔佳福晋扭过头。魏绵奕也点了三个菜。 瓜尔佳福晋吃着菜,眼泪突然淌下来了:“你们都欺负我。”魏绵奕着急起来:“我没有,我是看你不高兴,想逗逗你。你不要生气了,是我不好。”魏绵奕赔多少不是,瓜尔佳福晋也没有反应,干脆也不说话了。 两个人在马车上冷战。过了一会,瓜尔佳福晋说:“弘昼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?”魏绵奕觉得又好气又好笑:“怎么可能?他要是有了中意的人,一定早说出来了。哪里能憋这么久。” 顿了一下,魏绵奕接着说:“起先倒是有一个,他在街上看见人家,一见钟情了,去黑龙江打了一仗回来就抛到九霄云外了。再之前有一个青楼女子,他去见了人家两次,人家不爱搭理他,他就没有再去了。” 瓜尔佳福晋说:“那他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?”魏绵奕说:“嗨,他那个人就那样,要慢慢熟络以后,你就发现他有挺多到做到,心思也挺细腻的。”魏绵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:“你是不是……” 魏绵奕奸笑起来:“着急了?”魏绵奕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。瓜尔佳福晋惊讶道:“两年?等了两年。”魏绵奕镇静自若:“反正我不急,弘历也不急,就一直耗着。” 瓜尔佳福晋说:“我已经二十了,等不起了。”魏绵奕反驳道:“弘历娶我的时候已经二十五了,他不还等了两年。要是带着小老婆在身边,说不定现在孩子都会走路了。” 瓜尔佳福晋说:“那倒也是皇上今年都三十岁了,像他这个年纪的,好多人孩子都已经开始进书塾读书了。他却一个孩子也没有。” 咸丰四年二月初二,魏绵奕便被封的懿嫔,紧跟着懿嫔这个封号下来的,还有宫里的绯长流短。魏绵奕自己向皇上要求晋升位份和自拟封号的事情在宫里不胫而走。 后宫中众妃嫔又嫉妒又气恼,却无人敢效仿。魏绵奕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家里本来就没落了,没钱没势,自己又从心里憎恨那个薄情寡义对自己漠不关心的阿玛,自己在宫里又没有皇上的恩宠,有什么可惧怕的! 而其他妃嫔则不是这样,弘历向来偏爱丽贵人,其他妃嫔虽然不能雨露均沾,但是至少有被翻到的机会,若是哪天一不小心怀孕了,便能一路青云直上。 说起怀孕这件事,这三四年间,弘历为了这件事可没少费心费力,弘历今年已经二十有四,自十四岁大婚已经过去十年了,连晚婚的弘昼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玛了。弘历的成群妃嫔里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怀孕。 这件事让弘历忧心的程度不比太平军乱党要小,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天子体弱多病,一年中一半的时间都在生病。成婚多年却始终无子,朝中文武大臣对这事的议论早就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。 为了能提高妃嫔怀孕的几率,他甚至从咸丰元年就开始每天喝鹿血,一年三百六十天,有三百天都要召幸妃嫔。有时候明明一点心思都没有,却还要像例行公事一样临幸妃嫔。 有时候弘历真的有些羡慕兔子,一窝一窝的生省时又省力,多好!但是真正能理解他的苦楚的人或许这四万万人中或许都找不出一个。 魏绵奕眼泪流了出来:“没有。弘昼和瓜尔佳福晋说,回雪是我和他的孩子,只是不想让瓜尔佳福晋伤心……为了瓜尔佳福晋能快乐,他甚至一个人背负了孩子夭折的痛苦……我才知道我有多可笑!” 弘历抱住魏绵奕:“我还不是一样。心里只有一个你,就盼着什么时候你心里也能有我。却发现你喜欢上了弘昼,你知道我有多伤心!明明我就在你身边,你却想着走在另一条平行线上的弘昼……都过去了!” 魏绵奕突然推开弘历:“弘历,要入伙得送礼才行!四阿哥在争储时实力并不强,他现在最担心的,应该是自己不能好好控制住时局。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,你最好想一个办法让他控制人更顺理成章。” 魏绵奕说的没错,只不过,皇上根本没有知会其他人,直接下旨,建立了密折制度。密折荣官员间互相监督,谁都可以打谁的小报告,连一省的巡抚也有点怕了。雍正皇上牢牢控制了百官。 最近几年出现钱粮短缺、国库空虚。皇上在全国范围内清查亏空。弘历主管的户部向各省总督巡抚下命令:“各省钱粮严行稽查,有亏空的,三年之内务必要如数补齐,不能滥加赋税,向民间百姓征收。如果在期限内完不成,一定要重重治罪。” 清查亏空在全国展开,许多贪官都露出了尾巴。皇上说:“两条路,要么革职,要么抄家没收家产。才刚过了一个月,皇上就会向弘历询问。 弘历说:“原河道总督赵世显贪了治河的工费,把他的家财充了公。湖广布政使李世仁实在还不起赔款,他的亲友请求帮助他偿还。”皇上说:“这倒也是个法子!” 雍正元年二月,皇上才刚查清了全国的钱粮的亏空,就把目光集中到了摊丁入地上。摊丁入地本来先帝在位时就开始实行了,只是单单在几个省内试行。新皇上即位,皇上决定开始向全国推行。皇上弘历来商议。 皇上说:“弘历,你在京畿做布政史时,也曾经极力推广过摊丁入地,你最有发言权。” 弘历说:“现在商绅兼愈演愈烈,贫富差距越来越大。无地或地少的农民无力负担丁税,卖掉土地逃跑的情况也更加严重了。这事不仅要办,而且要严办。继续任由百姓逃亡,天长日久朝廷就很难确切知道国家的人口数量了。” 弘历草拟了摊丁入地的诏书:“把各省原本的丁税原额摊在各州县的土地税,摊丁入地才推行了三个月,各地的豪强乡绅们又蠢蠢欲动了。福建、山东、浙江都发生了乡绅豪强滋事。 甚至有人到京城来告御状,见不到皇上,那些人就到户部衙门前吵闹。甚至有人公然堵截户部官员的官轿。魏绵奕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,见到弘历整日心神不宁,她也很不安。 弘历说:“我看各地布政史报上来的公文,乡绅又开始向农民加租了。”魏绵奕说:“你自己也推行过摊丁入地,你也遇到过,怎么现在比自己遇到还为难?”弘历说:“以前我只是个布政史,现在我是户部尚书,直接对皇上负责。” 魏绵奕说:“我觉得皇上已经下了决心。”弘历说:“先帝也曾经下过决心,到最后这件事不还是不了了之。而且当时为了安抚各地乡绅,皇上还把当时的户部尚书革职了。” 魏绵奕说:“皇上和先帝不一样,一但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再改变了。”弘历认真的看着她:“真的吗?”魏绵奕信誓旦旦:“真的。”弘历摸着魏绵奕的肚子:“那就好。” 乡绅们在京城闹了一阵,钱没少花,可是家乡的摊丁入地也没有停。乡绅们一合计:还是得回家去闹才行,在这里既找不到可以帮忙的大人,又见不到皇上。过了一个多月,户部衙门门口终于安宁了。